Arctic_Chestnut北极栗

wb同ID。嗷三:Arctic_Chestnut。是北极猴子粉丝。lof很少看。

永不安眠

短打。布克·德威特第一人称。是看了一点点伤膝河资料后瞎写的,写错了也别告诉我。

就是说,很喜欢角色那种——他的心中不停流泪,但双手满是鲜血——的感觉。






坐牛死了。消息是从耶茨堡那边的印第安警察传来的。

 

我对之前印第安部落与美军的恩怨了解的不多,毕竟蒙大拿州小比格霍河那件事发生时我才两岁,只知道卡斯特旅长遭到了伏击,他是南北战争的英雄,却被印第安人击毙。事后坐牛逃去北边的加拿大躲了一段时间,又被施压不得不回来投降。

尽管他获得了大赦,但我们的政府仍在提防他做些什么军事行动,直到最近内华达的印第安人又出现了个什么先知,代表苏族的坐牛来朝见,举行招魂舞的仪式,免不了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据前去抓捕他的警察描述说,他们的行动遭到了那个已经五十九岁的老人的反抗,然后印第安人先开了枪,一个中尉被打死,激起了一片混战,他们只能射杀交火的敌人,包括坐牛。印第安人的传奇就这样死去了。

 

之后他兴奋起来,想必是到了故事里他最喜欢的部分,讲他们是如何剥掉坐牛的头皮,扒掉他的衣服,剪掉他的头发,用木棍将他的脸砸到血肉模糊。

我没兴趣再听,离开了他们围坐的篝火,搓着手往营地另一边走去,有意放重脚步活络被冻僵的双脚。内华达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低温,每到这个季节就冻得鼻子耳朵发疼,一双手都是青白色的,关节处稍稍泛点红,不暖起来就使不上力气,连撬开罐头都费劲。地面的土地被冻得十分坚硬,也只有山上坚韧的白松能忍受这样的环境。我往山脚看去,一片印第安人的圆锥型帐篷挤在一块儿,像在冻湖里簇拥取暖的野鸭子,刚刚怀特希德少校还派了医生去给他们的酋长大脚治病。我的帐篷靠他们很近,负责监视的工作,不远处的坡上还安置了两门霍契凯斯炮对准他们,或许就是抓捕坐牛时带的那两门也说不定。

阴暗的天色给这片河谷笼罩上一层冷白,风声像是一个得了重病的人艰难地用喉咙发出嘶嘶的呼吸。一些印第安人没呆在帐篷里,跳着我看不懂的舞蹈,可能是在给他们生病的酋长祈福,也可能是相信先知的预言等待属于他们的自由。虽然我在他们脸上看不到任何自由的预兆,这区别很微妙,就像野牛的眼中总有种宛如实质的愤怒,往往代表着它的角能把人顶到开膛破肚,蹄子能踏碎肋骨,而家养的牛,只有一双安宁温润的眼睛,我眼前正舞蹈着的印第安人们就散发着类似的,被驯服后的顺从感。

天空逐渐昏暗下去,林中好像响起狼的呜咽,没来得及分辨就很快被军官们那边的喧闹盖了过去,他们开了一桶威士忌,互相碰杯大笑庆祝抓住了大脚。十四年前,也是第七骑兵团的这些人,被坐牛和他的追随者们杀掉了一多半。他们会有报仇的念头吗?我猜测不出,作为骑兵团的一份子我在这个寒冷的年末只能想象一些让人渴望的东西,圣诞节刚刚过去,我想念着填满梅子肥腻流油的烤鹅,热乎乎的香甜蛋奶酒,柔软嫩滑的焦糖布丁之类我不再有机会得到的东西,运气好点的话等明天把这些印第安人送去铁路旁让火车装运他们去监狱后,我们还有时间回教堂吃到刚出炉的面包。

 

“天气真冷啊。”

我看向来到身边寒暄的人,认出是康尼洛斯·斯莱特。我不太喜欢他,这人就是那种从杀戮中汲取他赖以生存的荣誉的家伙,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他从不怀抱仇恨,但对胜利的痴迷到了我难以理解的地步。但他毕竟军衔比我高,我不能将不待见表现得过于明显。他像只猎食的狮子般站在旁边,目光紧锁不远处来回走动的印第安人们的身影。

“是啊。”我又搓了搓手,有点敷衍地回答,隐约感觉到骨头都被冻疼了。

他掏出香烟点燃了一支叼在嘴里,又拿了一根对着前一支的火星点着了递给我。我看着燃烧的烟丝聚成的橘红色光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食指和中指夹住它。那时候我还不是很常抽烟,你不能要求一个十六岁的青年是个经验老道的烟鬼。我对他说了声谢谢,把在寒风中轻轻颤抖的手指凑到唇边,慢慢吸了一口。百无一用的苦涩烟雾顿时汹涌进口腔,那股味道包裹舌头渗进牙缝侵蚀气管,也冲散了刚刚关于烤鹅、蛋奶酒和布丁的所有想象,强势挤破所有幻想气泡,只剩烟草焚烧后的余魂徘徊在身体里,洋溢着虚假的暖意。我把含过一圈的烟雾呼出去,惨白的一团便在眼前上升飘散,很快融进风里消失了,但味道永远刻在了唇齿间,从毛孔里散发出来,宣告它是我的所有者。

“那些家伙相信他们的救世主要出现了。”斯莱特说。我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群印第安人,抽了第二口烟,吐出的白雾在很短的时间蒙住了视线,像是给他们的未来罩上了一层模糊不明的纱布。如果真有救世主,祂的力量够揭开这层纱吗。

“或许吧,圣诞节刚过去,他们可以去马厩找找新生儿。”我没什么表情地说。

斯莱特听后突然大笑起来,仿佛我讲了个什么非常有意思的笑话把他逗乐了,接连不断的笑声从他咧开的嘴里传出,在这片萧瑟的空气中一阵阵响着,在河谷中孤独地横冲直撞。我不知道戳到他哪个激动之处了,也不太想去猜测他的想法,便在一旁默默地抽烟,直到他总算停止了笑声,抹掉一点眼角笑出的泪花,抬手拍在我肩上。“等回去了,新年还要你来弹琴。”

“当然,我会的。”我不以为意地答到。将最后一口烟雾吸进肺里,烟头掷在冻硬的土地上,用脚碾熄,连同细碎冰碴摩擦鞋底的轻微声响一起。

“哎……布克·德威特。”斯莱特念叨了一遍我的名字,好像那是什么可供解读的神秘咒语,一直审视着我的视线有些让人不自在,“我一直很看好你,你是个好战士,但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个好士兵。”

我不是,也永远不会是。我在心里回答他。我无法控制内心的疑问,也无法像大多数人那样只做一个不问为什么的忠诚走卒。表面上抬眼对上他的注视,没浪费精力去伪装成漠不关心的样子。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要我说他不适合这种涉及心理层面的接触,战争狂热者太容易被一眼看透了。他是先中断的那个,轻笑着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明天我们会知道的。”他说完就转身回到那群喝酒的军官中去了。

 

次日清晨,天色才稍稍亮起来,集结的号声尖锐地刺破了寂静,这片河谷还是那副惨白的模样,又病重了许多。因为负责了后半夜的监视一直清醒着,我在大部分人之前就骑上了马,早早就在集合处等待。只要收缴了那些印第安人的武器,就能快点出发完成这项任务了,对后来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我这么想。

第七骑兵团很快就集合起来,包围了印第安人的帐篷群,斯莱特高声向他们宣布所有男人都要出来集中,我们将出发去松树岭印第安事务处。一群印第安人便都在我们眼前聚集,在冬日砭骨的寒意中披裹着毯子,大脚走在正中央,老人们围在他身边,行动颤巍巍的,挪到位置后纷纷坐下,尤其是大脚,看上去昨天派的医生并没让他的病有所好转,他好像多暴露在冷风中一会儿就会碎掉似的。我毫不担心这群人会反抗,坐牛已经死了,他们还有什么能去依靠的呢。

福斯吉上校给他们分发了硬饼干作早餐,然后告诉他们要解除武装。这群苏族人意料之中很配合地把枪支都拿出堆放在中间,但我看见斯莱特紧皱的眉头,指着那堆武器对上校说了些什么,于是一小股士兵去到印第安人的帐篷里,翻出一个个包裹扔出来,把它们粗鲁地撕开检查,将找到的刀具、斧头,甚至帐篷支柱都拿出来,堆放在枪支旁边。那些军官还是没停止互相对话时的严肃表情,让那群人拿下毯子,等着搜武器。逐渐得寸进尺的要求下酝酿着愤怒与不安,在那群印第安人之间也有些抑制不住了,他们咕哝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有个头发和衣服上装饰着兽骨、羽毛和树枝的人站起来跳了几下我昨晚见过的舞步,大概是他们的巫医,嘴里哼唱着他们语言的歌谣。不知道是不是用来呼唤救世主的。

士兵们真的找到了另外的枪支,其中一支温彻斯特连发步枪被一个年龄看起来跟我差不多的苏族青年举起来,喊叫说那是他的东西。我注意到他与那些士兵交流时完全是在单方面宣告,没有任何交流的意向,也只看向几个在他眼前的人,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也有一些,就像只盲目乱撞的蝙蝠。

他是个聋子,我几乎肯定了。看他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微微弯了一点腰,在这个把枪放下的动作进行时一个士兵突然抓住了枪想要夺下来。

我永远忘不了那声枪响,像是布帛被猛然撕裂的哗啦一声,极具穿透力地响彻了这片河谷,声波击中了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骤然点燃了蓄势待发的枯木。第七骑兵团反应迅速,纷纷举起枪朝面前这群印第安人射击,震耳欲聋的枪声交织着人凄厉的嚎叫,一排排枪口飘散的白烟被风在空气中抹匀,给视线中的印第安人们蒙上了一层纱,但是我没看见所谓的救世主出现在这片被血浸染的冻土上,在这场突兀降临的灾难中伸出援手。

一个弹匣倾泻完,不约而同换弹的瞬间又回归了片刻寂静,山上的白松一动不动地伫立着,那个失聪的青年,酋长大脚,和二十几个苏族人已经成了尸体倒在冻硬的土地上,血泊在身下显出蔓延扩大的锋面。

这时一股印第安人勇士抓住机会冲上来,用他们的刀和斧头朝我们反扑。我拉动缰绳驱使坐骑躲开攻击,举着枪却一时间难以扣动扳机,一瞬间脑中因为此刻骤变的混乱局面一同混乱起来,许许多多光怪陆离的事物飞快闪过又消失——烤鹅,香烟,招魂舞,圣歌……它们死死冻住了我的手指,不让涌动的杀意燃烧。

“德威特下士!”

我猛地回过神,循着声音看向喊我的斯莱特。

他咧开嘴,对我露出一个绝对算得上是恶劣的笑容,让话语也染上深深的讽刺:“你不尽心维护你的国家的话,会很像个叛徒。”

我的怒火刹那间就被点燃了,那时甚至想转过枪口干脆打碎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怒意带来的热度汇聚在胸腔里,上升到脑袋时便冲击得耳膜生疼,不间断的轰鸣霸占了听觉。我只知道一个方法缓解这种难以忍受的情绪——通过释放暴力。

我举起枪打穿了一个拿着手枪冲来的印第安人的头颅,子弹飞出的伤口里喷射出一片迷蒙的血雾,星星点点溅在伤膝河谷的地上。接着瞄准一个试图将士兵拉下马的印第安人,扣动扳机击穿了他的喉咙,被撕开的颈动脉出的血更多,呈喷溅状洒在那匹马身上,染红了半个马身的毛皮。下一颗子弹穿透一个印第安人的胸膛后继续射中紧跟他身后的另一个,这次没立即毙命的一击让他们哀嚎起来,倒在地上翻滚抽搐,像两头打滚怪叫的驴子。

山坡上的炮声响起了,首先打在帐篷群里,昨天簇拥取暖的野鸭子被吓得四处逃窜,榴霰弹扫射着惊慌的人群,不分目标的杀死男人、女人、孩子。

他们想往河谷深处的森林跑,我策马追上去,瞄准疯狂逃离我的每一个背影。印第安人,红褐的皮肤,印第安人,黑色的头发,印第安人,棕色的眼睛。我机械性地瞄准开枪,直到眼球干涩灼烧似的疼也没停止手上的杀戮,指尖也几乎麻木了,眼前只有一个个移动的棕色影子,被我的子弹击中时都会趔趄或倒下,迸射的血沫从他们的身体里飘出来,大多数还会发出惨叫,我才能从声音分辨那是个男人、妇女还是小孩。我不再感到冷了,鲜血纯净的铁锈味引诱着肾上腺素,血管里奔流的液体怒吼沸腾着,冷风也不再侵蚀我,因为我正燃烧着,吞噬手中枪口对准的每一个活物的性命,像一个追逐他们的怪物那样大开杀戒,一发发子弹射出去的后坐力震到掌心僵硬,而他们像逃命奔窜的野牛,一个,又一个,尸体倒在伤膝河边,填进永无止尽的嗜血欲望里。

他们是弱者,只会被碾压踏烂,化作胜利者前进路上鲜红的车辙印迹。而恶棍们的冠冕上闪烁着见鬼的道德,扯淡的正义。这世道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

 

那年的末尾,我终究是没吃到教堂的面包。

 

这一系列的暴行结束后,沉重的疲惫感像挣脱不了的囚笼将我困在里面,就像一块海绵,刚刚吸饱了水,又被用力拧成纠结的一团尽数挤出来,我所有的情绪与力气都被消耗释放进了这场屠杀中,我倾尽所有只剩下了干涩和麻木,路过遍布的尸首踩过干涸发黑的血迹时也无动于衷。我想起马戏团的狮子,在狭窄的钢铁栏杆后嘶吼东奔西突,阴暗的帐篷里满是浓郁的腥臊味,最终困兽拼尽全力的无用哀鸣也只是利益至上者的工具。

 

暴风雪就要来了,我们打扫清点着这一片尸山血海,斯莱特很不讨喜地跟人吹嘘他杀了多少人,我低头沉默着,只感觉寒冷变本加厉地找回来了,让我生出一种就这么干站着就会被冻死成一座冰雕的错觉,我的尸骨会被河谷里的灰狼分食,永远留在这里。

斯莱特还是注意到了我,当然了,说不定我开枪射击时他也一直在身后盯着我呢。他高声问我杀了多少个印第安人。

有很多士兵听见了他的声音,也都将目光投向我,好奇我的答案。

我克制住又几乎要燃起来的怒火,但其实已经非常累了,透支的精力不允许我再有过多的情绪。一瞬间死在我手上的人的双眼一同飘浮在眼前,愤怒的、恐惧的、悲伤的、怜悯的……我闭了下眼睛用短暂的黑暗驱散掉这恼人的幻觉,平静地回答斯莱特,四十一个。

听见回答的士兵中传出一阵低呼,不算那些重伤苟延残喘死掉只是时间问题的,这个数字几乎是这场屠杀的四分之一。

斯莱特听了大笑起来,是昨天跟我抽烟时那种一模一样的笑声,像只以食腐为乐的聒噪乌鸦,在这片横七竖八躺满尸体的土地上空传开,他一边笑一边说:“你比这些红皮印第安人还要野蛮残暴,德威特下士,你就是个白印第安人。”

“所以呢?”我再也忍受不了这个家伙的行为举止,他简直是踩在我已经满目疮痍的心脏上,回头瞪视他反驳,“这能满足你的荣誉心了吗,上尉,通过杀害手无寸铁的女人和孩子?”但我有什么资格质问他,我的手上沾的鲜血才是全骑兵团最多的,枪在我自己手里,是我主动选择射杀那些人的,我只是被负罪感折磨到胆怯,企图推卸责任到别人身上欺骗自己罢了。

被以下犯上显然使他感到非常不愉快,令人生厌的笑脸消失了:“是他们先开枪的,下士,相信你也听见了。”

“那个人他妈的是个聋子!”前所未有的,我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几乎到了歇斯底里的境地。去他的吧,这些烂事,这些冠冕堂皇的烂人。

斯莱特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周围的士兵戏谑地看我们对峙,当作战后放松的乐子,一个心软了的白印第安人顶撞一个狂热的战争疯子,两个都是不折不扣的蠢货。他们不会有其他反应的,说不定都把这场冲突当作一场复仇,心心念念耿耿于怀了十四年,当初那个冠以英雄之名的死掉的旅长,骨头都被秃鹫啃了个精光,他忠心的骑兵团还惦记着找印第安人报仇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呢。

“布克·德威特。”斯莱特念了一遍我的名字,这次没有带军衔,“你太累了,建议你回家休息一下。”

“回家?”我冷笑,依然不准备让步,“你们把杀人犯的摇篮称为家吗!”

 

那是我和斯莱特最后一次对话,准确说是争吵,离开第七骑兵团后那些注视着我死去的眼睛仍然时常出现在面前,化作挥之不去的幽灵徘徊在我能看见的每个角落。而我早就被塑造成了一个杀手,暴戾的血永远深埋体内,只知道制造无止尽的冲突,回归社会以后也什么都做不了,直到有一天宿醉醒来,趴在桌子上一眼看见被赛马场下注的号码牌挡住的报纸,一块区域上印着平克顿侦探事务所的广告,中央一只向上抬起的眼睛,下面有一行字——

We Never Sle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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